《水波涟漪》短篇小说李润湘

　　

　　水波涟漪

　　1

　　眼前，墨黑的浪潮，无声无息地撞击着湖边。

　　上官�V�V抬起沉重的双手，病人似的呻唤着，就此打住吧，我真受不了啦！

　　害怕了？

　　讨厌。上官�V�V就势偎依在夏大雨的肩膀上。

　　哗哗哗……哗哗哗……一股鱼腥味儿呛得上官�V�V吐了一口酸水水。

　　不行，还是早点儿回去吧，眼看12点了。

　　宝贝儿，等我抽完这支烟。

　　可我……

　　又怎么了？

　　总感觉是在做梦？

　　傻瓜，我不就在你身边吗？

　　可是……咱这鬼鬼祟祟的……

　　唉，你也不替我考虑考虑，好坏我也是有孩子的爸爸了，我……

　　不！我不是那个意思，只要您跟我好就行了！上官�V�V委屈地咬着指头说。

　　夜间，夏大雨和上官�V�V开着越野车从宽阔的二级路，折进一条狭窄的小路……没有人，只有尘土，尘土飞扬。记不得这是多少次了，好像这里的每一撮土分子，都会对他俩发出蹊跷的惊叹！

　　再往前走，似乎到了山的最高处。停下来，透过清凉的月光，那些泛着绿色的树叶、小草，像他俩一样，偎依着，拥抱着，相互窥探着秘密。

　　借着月光，夏大雨走到一块儿大青石前，把手里拿着的草绿色毛毯，慢慢地展开。然后，举起手，大拇指与中指一使劲儿，打了个响指。周围寂静无声，那个响指，像絮语落在嫩嫩的小草上。草与草之间，互相传递着轻轻摇摆起来。上官�V�V完全沉溺在惬意的、不可捉摸的快意中。夏大雨轻手轻脚地把上官�V�V抱起来，放在毛毯上。绿色的树叶沙沙响了一阵儿，他摸了一下额头，刚烫过的软发，任晚风轻轻地抚摸。一转眼，他已被上官�V�V紧紧搂抱住。他想说什么……

　　“嘘”，上官�V�V的小嘴调皮地撅起来。这使他踟蹰地想起他妻的大大的嘴巴，大概妻此刻正辅导孩子做作业吧……他身不由己地把上官�V�V往紧里搂了搂，像是搂着他的妻。

　　喂喂喂，您想什么呢？

　　想你了吧还能想什么。

　　哼，鬼才信……上官�V�V似乎感觉到什么，一只纤手迅速地把他的手扒拉开。倏地，晚间风从她的家乡，吹进她的心房，弥漫开来。恍惚中，胃溃疡瘦弱的母亲，深陷着眼睛，身着时常穿的那件灰色毛衣，隐隐向她走来……她打了个寒颤……没想，夏大雨轻轻地把她松开又搂住。可刚才的快意却一扫而光，只感觉全身无力，浑身发烫，心里还有一个声音跟她说，20万元呐，我去哪儿凑这20万元？母亲有病，父亲在二轻局里当了个保管下了岗，每月只有1200余元钱，只够供小弟读大学和养家糊口。可我，还想出国深造，我……我这不是……

　　她越想越不是个味儿，便偷偷瞄了一眼夏大雨。夏大雨在那儿发愣哩。她的第六感觉告诉她，夏大雨是在敷衍她。夏大雨会轻易给她20万元吗？她又乜斜了一眼夏大雨，夏大雨这次捕捉住她的目光后，脸朝上仰了仰，这更证实了她的想法，夏大雨肯定是在敷衍她。可她咬了咬牙，一丝邪念从脑海里蹦出来，本姑娘什么也不顾了，只要能拿到20万元的出国款，我我我……

　　正在她眉飞色舞的时候，她蹬了磴脚。像谁在脚下用铁钉扎了她一下，她突然感到心情变得糟糕起来！刚才那兴奋劲儿，被一张蜡黄脸的邪气，冷飕飕地从涌泉穴窜到她的心里头。继而变成混乱，越来越混乱……似乎回到S大学里那张蜡黄脸的面前。她拿着毕业论文，蜡黄脸对她说，上官�V�V，我很喜欢你，你是山里的野菊花，你们班里的丑小鸭你知道吧，听说她爸是某市里房地产的大经理，可她却流里流气没个正经样儿……曾经与我，不，……这个我就不说了，可我，就是对你，对你不知为什么……只要你，只要你与我……你的毕业分配问题我会替你……

　　她看着蜡黄脸，吓了一跳，浑身哆嗦着……不料，慌忙中她看到蜡黄脸书架下面一瓶老白汾，猜想他是喝酒了。赵老师，我看您有点儿喝醉了，如果今天不得劲儿，改天看我的论文吧，反正也不急，先好好休息吧，说完就要往外走。

　　蜡黄脸来了个迅雷不及掩耳之势，一把将上官�V�V搂在怀里，气喘吁吁地说，不不不，我没醉，我没醉，我肯定没有醉!

　　上官�V�V惊得满脸通红，猛力一挣，脱出蜡黄脸的怀里惶恐地说，赵老师，您真的是喝醉了，赶快休息吧。我我我……我得走了......

　　蜡黄脸知道她在搪塞他。心里恼火了一下，可碍于老师的面子，将计就计地说，不好意思，我是有点儿喝多了，你你你……就在蜡黄脸你你你的拖音中，她哧治疗癫痫病的价格溜一闪，跑出去了……

　　上官�V�V为她有这种经历，心里堵得慌……忽然，她飘飘渺渺感觉夏大雨的嘴唇贴过来，贪婪地沿着她的优美线条，亲吻着，亲吻着……她赶快调整了一下心态，箭一样地把以前的事儿射出去，嘻嘻在心里笑了笑，哼哼叽叽地去搂夏大雨的脖子，弄得夏大雨支撑不住，支撑不住，那小鸟样的玩意儿……

　　上官�V�V不轻意地瞅了瞅那小玩意儿。

　　这太刺激夏大雨了！夏大雨对她这种魔鬼似的不屑一顾，产生了一种莫名的恨与�洌⌒《�西，还想和我来这一套，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吧！夏大雨钢铁般的意志，练就了一身硬功夫。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，几乎是用嘲讽的态度，像逮小鸡似的，把上官�V�V降服下来……

　　天作被，地做床，他俩撕扯在一起，什么也不顾了……

　　2

　　美雅歌舞厅A式包间内。

　　浓浓的什么味儿，熏得上官�V�V朦胧胧的。

　　夏大雨穿着件玫瑰色的休闲半袖衫，在闪烁的霓虹灯下，向她笑了笑，奇迹般地小星星灯一亮，满包间都是玫瑰花！

　　她“啊”地晕眩了一阵儿……玫瑰花突然变成她老家房子里堆着的一垛垛黄灿灿的玉米堆……

　　接下来，她像看陌生人一样看夏大雨——

　　前额明亮、似笑非笑的大方脸，忽闪忽闪地模糊了。她惆怅地摇了摇头，波浪式的金黄长发，在轻浮之火的映照下，蓬松地飘起来。她喃喃地说了句，咱开始跳舞吧。便翘起手，缓缓地搭在夏大雨的肩膀上。

　　夏大雨点了点头，用手轻轻地托着她苗条的腰肢，先是跳了一曲快三，又跳了一曲高难度的探戈，便开始跳贴面舞。

　　嘴唇贴着嘴唇，胸脯贴着胸脯……

　　跳了一会儿，夏大雨的手从她的腰肢，挪到她的肩膀上，搂着她的脖颈，嘴唇�q动了一下……上官�V�V慌忙把她的小嘴撅起来，夏大雨的舌尖，伸进上官�V�V的小嘴里，来回搜索着，像是搜索她的心，她觉得，她现在已经不是一撇一捺的动物了，她的意志已被20万元同化了。过去那种不肯屈服、傲气凛然的上官�V�V，一去不复返了！就现在为止，她并没有把握住夏大雨的真实动机，然后一把抓住他，让他痛痛快快地给她一张20万元的……相反，她就像抓了一根稻草一样，随时都……可她又不甘心，心中的另一个她，撺掇着她，要让她去尝试危险。没办法，没办法……她在心里的一个向隅小角，愤怒地呐喊着……

　　夏大雨故意一声不吭，给她足够的时间，等着她、等着她……他觉得这样太有意思了。

　　上官�V�V受不了了。她明显地感到，夏大雨是在威胁她、蔑视她！她浑身着火了！这时，耳边有个声音告诉她，揍他、揍他、狠狠地揍他！她的手正要举起时，夏大雨轻轻地离开她，像个魂儿，像个影儿，不知从什么地方，传出一种声音——

　　“星星的小眼睛，

　　彻夜睁着不睡眠，

　　玫瑰色的黎明，

　　为什么要抹掉你们？

　　星星的小眼睛，

　　洒下泪滴成露珠。

　　你们在上面抖个不停，

　　是不是因为寒冷？

　　星星的小眼睛，

　　我向你们保证，

　　你们瞅着我，

　　我永远、永远纯真。”

　　这是谁的声音？上官�V�V朦朦胧胧地像是问自己，又像是问夏大雨。她模糊地记得，夏大雨经常背这首诗，原以为是在她这个文科生面前装斯文。可今晚……上官�V�V发烧似地嘀咕着，似乎觉得从另一个她，返回到本我了。她静了几秒钟，想直接了当地对夏大雨说，你你你，干脆把底牌亮出来吧，可她抿了一下嘴，抬眼看见夏大雨穿着玫瑰色休闲半袖衫，安静地正朝她窃笑呢！

　　这下，她懵了，懵了……这玫瑰色半袖衫、玫瑰花、小星星灯、诗朗诵的这么一搅和，使她第一次对夏大雨起了恻隐心。她叹了口气，想起水波涟漪的七女湖。

　　四月的七女湖，就像专门给她享用似的，她每天下午孓身一人去游泳。之所以去那儿，是想避开大家的眼睛，证实她女友说的，女人要减肥，就去游泳吧的好想法。也是的，她悄悄游了一个多月，人不知鬼不觉地一秤，竟然减了三斤半。这样她更有信心了！没想，节外生枝了。

　　这天，她去得晚了点儿。慌慌张张地穿好红色游泳衣要往湖边走时，猛不丁，一位身穿隐形绿色格子半袖衫的男士站在了她面前。她的心一揪，自卫似的把两腿一合拢。你说怪不怪，人家一个女孩子，都那样了，你还不走开，偏要盯着人家看，这下可糟了——

　　上官�V�V“瘫痪”在那里了。

　　这位男士有意思，一看这，不仅没走开，反而下意识地蹲在上官�V�V的旁边和蔼地说，姑娘你咋了？用不用请个医生来瞧一瞧？

　　我……

　　一听姑娘说开话，他心里明白了，好好好，只要没事儿就好的！回头见。说完扭头就要走。

　　哎，您……一团红云，不知何时已飘起来。她还想说什么，又觉得不对劲儿，躲还来不及，何必自找麻烦哩？

　　噢，对不起，我还没自我介绍呢。他边说边掏出名片，给，这是我的名片，有需要我的时候，给我打手机。

　　董事长夏大雨

　　平阳市科技有限公司

　　生产基地、电话、传真、营销总部、总机、还有E——mail什么的。她看着看着，一种莫名奇妙的感觉，像水波似地一涌，不觉一抬头，却不见人影儿了。

　　……

　　宝贝儿，轮着你了，今晚你怎么心神不宁的。

　　没，没有啊。上官�V�V还没回过劲儿，结结巴巴地搭讪着。感到自己的小算盘是不是被夏大雨察觉了？便遮掩着说，我就来，我就来——

　　“美与丑本来是一对近亲，

　　美需要丑，我大声叫道，

　　朋友们散了，这个真理

　　坟墓，床榻否定不了，

　　懂得它，要靠肉体下贱，

　　要靠心灵高傲。

　　夫人会变得高傲倔强，

　　当她对谁动了真情，

　　爱情却筑起她的殿堂

　　在排污泄浊之境；

　　啥也不会独立和完整，

　　除非已开封裂纹。”

　　啊，我怎么会朗诵这一首？

　　上官�V�V竟不知何时哭了……她悲戚地想她的父亲母亲弟弟和自己……

　　夏大雨沉默着。

　　3

　　第二天，A式包间里的气味儿还未消，夏大雨打电话说要带上官�V�V到石灵县的大山里转一转，说是那里有大瀑布。上官�V�V有点毛，心想你得了吧，是不是又要出什么鬼点子耍我哩，又一想，上贼船容易下贼船难，横竖是个玩儿，走哪算哪吧。

　　没成想，这次去的不是他们两个人，他的司机王老九要开车去。上官�V�V就怪了，这是怎么了，他就不怕王老九对他老婆说？

　　夏大雨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，淡淡地和她笑了笑，打了个手势，便和她坐在越野车的后座上。接下来，越野车门“咔嗒”一关，她觉得像似进到棺材里。

　　她下意识地斜瞄了一眼夏大雨，夏大雨又是笑了笑。笑里藏刀啊。她急促地呼着气，难道我的小算盘夏大雨已经察觉了？她在脑袋里急速地搜寻记忆库……好像在美雅歌舞厅A式包间内有点儿破绽啊。她感觉，她的面纱就是那时候的不慎引起的。这使她不由得打了一个寒噤。随即，毛骨悚然起来，呵，是的。是那时暴露的。整个计划全没了，20万元抛到空中了。自己像一只刚出笼的小鸟，被夏大雨不费劲儿地逮住了。

　　夏大雨阖住了眼，一副泰然自若的样子。这股卑劣的痛快劲儿，使她恨透了。可又找不到茬儿，只好忍耐着。

　　呼呼的风，哗哗的雨，越野车急速地往前奔。绕过高速路，跨过二级桥，上到山圪岭，一个“此路正维修”的牌子挡住了路。王老九手疾眼快地杀住车说，夏董事长，看来我们再不能往前行走了，干脆改小路吧。

　　好，听你的！夏大雨说完看看上官�V�V的脸。

　　上官�V�V强压住惶恐的心。长这23岁，头一次感到不祥的预兆困扰着她……她觉得，今年6月，她本应去报考公务员，可那时，正好与夏大雨纠缠着20万元的出国深造钱，膨胀得她不知天高地厚心野了……这时，她才骤然发现，她就像这条小路一样进退两难了……

　　风还在吼，雨还在下。车窗玻璃的雨刷子不停地摆，前面也是灰蒙蒙的一大片。此刻夏大雨也急了，哎哎哎，王老九，暂时停停吧，等雨下小了咱们好再走。

　　是啊是啊，要不咱们往回返吧。上官�V�V也说不清为什么，这次冥冥中老感到有点儿……

　　越野车就这么停在了山圪岭。

　　大概过了几分钟，雨停了，风走了，天地万物像从里往外散光似的，整个山圪岭，像一幅水墨画泼洒在他们的眼前。上官�V�V一扫刚才的懊恼，震撼了！夏大雨也有几分激动，不约而同地从越野车出来，跑到山圪岭上。这当儿，上官�V�V忽然想让夏大雨抱一抱。夏大雨沉默着。20万元的出国资金，这时被夏大雨的沉默搞糊涂了。想有些傻女人大概就是这样被骗的吧。上官�V�V为她有这种想法已不害羞，因为她的目标怂恿她这样做。她清楚地记得，刚开始，她是喝了酒壮着胆才和夏大雨说这20万元钱的事儿。夏大雨当时说，那好啊，何时取都现成啊。

　　到现在，她才知道夏大雨是在骗取她的感情呢。不然的话，这半年多了，咋就不见一点儿动静呢？也是的，心急吃不了热豆腐，一定要稳住阵！不达目的，决不罢休！可那时她太傻了！在七女湖边神差鬼使地让夏大雨把她先耍了……

　　上官�V�V那次出了血。

　　小路有点险！王老九没行驶几分钟，一个闷雷从天空中炸响，炸的越野车摇晃了几下，一阵狂风吹来，霎时乌云密布，倾盆大雨泼洒。上官�V�V和夏大雨没来得及摇上车窗玻璃，暴雨不时偷袭进来，横扫着他们的衣衫和头脸。上官�V�V的大脑“嗡”地一声，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方向盘。夏大雨也脸色煞白，即令王老九马上刹车！可这小路，长时间没人行走，加上下大雨，不知是越野车刹车不灵？还是王老九心中有点儿急？王老九猛然一踩刹门，越野车晃荡了几下，没有停住！上官�V�V和夏大雨不约而同地大喊了一声，“王老九”！说时迟，那时快，只觉得忽地一下连人带车飞下了山……

　　4

　　王老九从越野车里摔出来，挂在半山腰的一棵树上断了气。上官�V�V和夏大雨却随着越野车，掉在了一个大湖里。凑巧，有辆小轿车也在这条小路上慢行着，见此情，便报了石灵县的120和交警大队来抢救。

　　当120和交警大队的人们急忙赶到出事现场，把越野车从大湖里弄到平地时，万万没想到，从25余米高空中摔到大湖里的上官�V�V和夏大雨还有气！

　　这时候，雨后的太阳，把漫天的清辉洒在大湖上，增添了几分神秘之感！人们七嘴八舌地议论着——

　　哎呀呀，真是个神湖啊！那么高摔下来，怎么还活着？

　　大难不死必有后福！

　　想起来也后怕啊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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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侥幸中存活下来的上官�V�V，听到人们的舆论声，觉得自己就像个幽灵。从山路上掉下来的那一刹，在她的脑幕中又忽地一映现……她想翻动一下身子看夏大雨，可浑身疼痛的不能动。她怀疑自己是不是全身散了架？即使不散架恐怕也……她不敢往下想。正在她无可奈何的时候，她听见夏大雨长长的一声哀叹声。这是她和他相处半年多最熟悉的声音！她想他还活着。不论怎样，活着就好！她已是死过一回的人了，管他东南西北风，她什么都不怕！

　　5

　　现代信息把它们的事儿在一个小时内，传遍石灵县、传遍平阳县、传到省城里，人们议论什么、怎样理解，她已经管不了那么多。因当天就把她和夏大雨从石灵县医院转到了省人民医院。夏大雨的妻子和夏大雨公司里的人也匆匆赶来探寻照顾夏大雨。

　　谁又会看她呢？父亲在家伺候母亲、小弟在京城农业大学读书，能来吗？善有善报，恶有恶报，不是不报，时间不到，时间一到，一定全报。这是报应啊！上午还说“她什么都不怕！”这时她却心灰意冷了，还不如像王老九那样摔死就一切解脱了。她躺在2号病床上，竭力忍着痛，胡思乱想到大夫们来做检查，那颗恍惚慌乱的心才稍稍安定下来。

　　经过CT检查后，说她的右腿右臂是粉碎性骨折。这是她意料中的事儿。她恨自己，不仅不能给家里人带来幸福还带来麻烦，而且给夏大雨家也带来不幸。星星的小眼睛，洒下泪滴成露珠，我是天上的扫帚星！在排污泄浊之境，啥也不会独立和完整，我是一个丧门星！大夫们看她那沉重的心情，蜡黄的脸色，闪烁不定的眼睛，便告诫她。

　　——病号2，虽然你侥幸活下来，器官各方面也没什么大毛病，但毕竟在精神上受到了很大的刺激，所以你绝不能胡思乱想，一定要静下来好好休息、休息、再休息，方能给你尽快做手术！懂吗？

　　不说这些倒好，一说她眼泪快掉下来。她感到，她在S大学4年的努力、20万元荒唐的什么出国深造等等，一切被她的鬼迷心窍统统地见鬼去了!可她又觉得，这就是她的命，有的女生在大学里就……那时她还耻笑她们……没想到她……她父母含辛茹苦地供她读书，就盼她有个人样儿，可现在她成这个样子，父母知道了，要不气死……她越想越害怕，越想越害怕，只觉得两眼冒金花，病房旋转，自己又要掉下去了……她死死地抱住脑袋，歇斯底里喊叫起来：

　　啊……

　　6

　　上官�V�V清醒后，才知道夏大雨今天要转往北京积水潭医院做手术。说是夏大雨除两条腿粉碎性骨折外，还定有颅脑继发性出血。虽然现在神志很清楚，弄不好病情发展下去，不是脑干部出问题，就是瞳孔散大，颅压逐渐争高，出现脑内蛛网膜下腔出血不止等要命之症。上官�V�V知道这些情况后，所剩下的那点儿希望，被眼前的状况化为泡影了。难道夏大雨他……

　　上官�V�V出了一身冷汗，不敢往下想……可她没想到是，夏大雨的老婆，看上去很大方的老婆这时却来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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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她看见夏大雨老婆的嘴唇，微微颤抖着，眉宇间紧锁着，两只手紧紧握着，走到她的病榻前，先是忍着，然后，抬起右手，“劈劈啪啪”照着她的脸��了几耳光——

　　狗娘养的，你个小贱人，当我不知道吗？我是看在大雨的面子上，不想和你一般见识，没想你却得寸进尺勾引我老公来这深山野林……你个不要脸的，你个小狐狸精，我我我……打死你、打死你个小贱人……夏大雨老婆照住她的脸又是“劈劈啪啪、劈劈啪啪……”

　　她在心里大喊了一声，完了，这下全完了！不在沉默中死亡就在沉默中爆发！但她的下意识还强撑着，等待夏大雨老婆的再一次惩罚……一秒钟、二秒钟、三秒、四秒、五秒钟，一分钟过去了，她的心快跳倒嗓眼儿上。她闭住眼，屏住气，反正她也豁出去了，豁出去了……可当她睁开双眼时，夏大雨的老婆却不见了？

　　这比刚才打她骂她更难受！她自己打了自己一个嘴巴，恨不得马上喝上毒药到另一个世界去。

　　有了这种想法，她跟大夫说，她睡不着觉，给她多弄点安眠药好吗……

　　没有不透风的墙。

　　一个年轻男大夫，看她那异样的表情，知道事情不妙，便规劝她说，病号2，你太懦弱了！你看人家夏董事长，在转院之前，还苦苦交代我们，要我们好好照顾你，可你……你对得起人家夏董事长一片好心吗？夏董事长已经和我们说好了，要你好好配合我们做手术，至于手术钱……

　　一提到钱，上官�V�V就像猫逮老鼠那样神经质地抽搐了一下……水波涟漪的七女湖、还有救命的什么湖，在她的眼前晃过来，晃过去，晃过来，晃过去……她又晕倒了。

　　7

　　终于有一天，上官�V�V担心的事儿出现了。

　　她听说，夏大雨第一次手术后不久，突然瞳孔散大、颅压逐渐争高、脑内蛛网膜下腔出血不止。当时吓得他老婆哭着跪在地下对大夫说，救救大雨吧，救救大雨吧，只要能救下大雨的命，出多少钱也可以！

　　大夫们看见夏大雨老婆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，心都酸酸的！他们何苦不愿意奇迹出现呢？盼望这个奇迹出现，给夏大雨做第二次手术时，就请了全国最有名的外科大夫。可天不如人愿，夏大雨……夏大雨像一颗星还是隐遁在天空了……

　　不多时，上官�V�V在家收到一位陌生人给她送来的一封遗书。

　　�V�V：

　　我已委托我的一位铁哥儿，把那20万元的出国深造钱，在平阳县商业银行给你办了卡。你别急，到时候他会亲自给你送到手里的！祝福你！听省城医院的大夫说，你已经出院了，这很好。你现在已回到你父母身边了吧？我恐怕不行了。也可能你看到这封遗书，我就不在了。不过，没关系，也许有我老婆精心照顾，会好的。即使好不了，也要感谢那个湖！起码还能交代一下后事吧。只可惜王老九……唉，托你办件事儿，如果有时间的话，你可到他家里看一看，代我问个好。至于他家里的安置问题，不管我怎样，我会让我老婆安排的！其实这人呐，还是多做点儿善事好！与你说句良心话，咱这半年多的交往，你并不了解我？我要比你大10几岁，我七岁丧父，是母亲吃苦受累把我养活大我才会有今天的。本来我1998年从徐州矿业大学毕业分配到路安煤矿，工作得非常好。可赶上2002年之后的小煤矿热，我就停薪留职办了一个洗煤厂。不论挣多挣少，我还是努力实现了自己的人生价值！至于那次在七女湖你说起出国深造的事，也是我一时迷了窍，咱就在七女湖……唉，�V�V，不说这些了，你的心情我理解，你是个好姑娘，不要再放荡自己了！你还小，你还记得我给你读过的那首诗吗？“星星的小眼睛，我向你们保证，你们瞅着我，我永远、永远纯真。”是的，�V�V，我向你保证，我永远永远纯真！我老婆真是个好老婆，她在洗煤厂当会计，出这么大的事儿，不仅没有埋怨我，反而不辞辛苦地照顾我。我，我真的对不起她!我把咱俩的事儿已经和她全讲了，你就不要太自责了，这些都怨我，有些事儿也说不清，过去就让它过去吧。反正我已是快死的人了，还有什么好忌讳的。好歹你还活着，一定要珍惜自己的生命，算也不枉来世上活一回！永别了，就这样吧。

　　顺致安康

　　大雨

　　2007年11月

　　上官�V�V流着眼泪看完这份遗书后，昏暗的灯光投到她倍受苦楚的肉体上，她浑身哆嗦地感到全身的血液都要停止了……突然间，她杂念顿消。所有苦闷，所有愤怒，所有一切的一切，全陷入到深深的愧疚中……

　　她?了?房子里堆着的一垛垛黄灿灿的玉米堆，又?了?佝偻着的父亲躺在母亲身边的辛酸样儿，夏大雨高大的身影儿在她的眼前一晃，她的心一揪……便不由自主地走出房间，呆滞地看着满天星斗。满天星斗的苍穹深邃地延伸着，延伸着，一直延伸到七女湖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