您现在的位置:

相片判读 >> 正文 >

垂老别 - 文学 - 文摘文学 -

时间:2017-06-02 20:56:27来源:网络收集Tags:     ()

柴双政

黄昏时分,一踏进村口,秋麦竟有些激动了,心跳的模式也是久违的,那是初中学生秋麦周末回家马上要见到娘亲时的心跳,那是年轻姑娘秋麦第一次约会青年小伙子春海时的心跳……

那时候雾还是雾,花儿纯净地开放,鸡鸭猪狗都慢慢地生长。娘蹲在家里的地上嘭嘭嘭地剁着猪草,年迈的姥姥则会坐在村口的大石头上等着外孙女礼拜六下学归来。

那时候家家户户都是一大家一大家的,傍晚,灶火和炕眼呛出相同的味道,闪着相似的火光。却记不得从什么时候起,这味道和火光跟着村上的青壮年们一起淡了,散了。青壮年们都外出打工去了,留下的就是“三八六一九九”部队。

秋麦已经六十五岁了,本应和“九九”们一样,抱着孙子沿街而坐,看时不时走过的一两个红男绿女,看时不时卷尘而过的一辆辆肮脏的摩托,然后说些东家长西家短。然而秋麦却不。秋麦也有两个儿子,秋麦的两个儿子也不在村上,却不是外出打工了,而是都考上了名牌大学,都在外地吃公家饭。大儿子在北京,小儿子在重庆,这是最令秋麦自豪的,也是秋麦认为和春海婚姻最成功的地方。

不过,即使秋麦两个儿子没考上大学,秋麦也不会像那些“九九”村妇飞短流长,因为她和春海是那个年代村上少有的两个文化人——秋麦初中毕业,春海高中毕业。这简直是稀罕物儿。没人处,春海把秋麦叫心肝女,秋麦就把春海叫高中生,秋麦的心中春海永远都那样年轻俊朗。

却有一天,两人也不得不分开了。三十好几岁的大儿子终于给她生了个孙子。秋麦要给大儿子去带孩子了。本来她是要执意带上春海一同去的,一来多个帮手,更重要的是免了牵挂。春海却说大儿子住房狭小,秋麦去了,勉强可住,他去了却不方便。 “再说了,长安米贵,居大不易,我在家还可给咱孩儿挣个贴补!”高中生还转了一句古辞儿——秋麦家在村上经营着一爿小小的商店。

秋麦流着泪走了。两头的牵挂却开了线。每个月一次电话,春海都会说酒足饭饱,有时还会描绘一些有关做饭炒菜的细节。不好意思啊,今天炒鸡蛋油放多了,成了油炸鸡蛋!笨蛋!秋麦会开心地骂,那边则是嘿嘿憨笑。

老马家牛肉太咸了,还有些分量不够!

盐吃多了不好,你别买他们家的了!秋麦就很关切,也有些愤愤。

那天去进货,买了两只大闸蟹,清蒸出来味道好极了!

秋麦就有些将信将疑……

四年了,孙子满地跑了,孙子上幼儿园了,秋麦终于可以回家看看了。

草还是露水草,树还是唐秋树,河还是小峪河,只是叶片上暮暮的,蒙了一层什么;河水也似乎不是太清澈,近岸有红的白的塑料袋。嘭嘭嘭,远处有声音传来,却不是剁猪草声和捣衣声,噢,想起了,春海似乎说过,村上也来了一家什么工厂。

村边的大石头还在,上面还坐着一个人,多像姥姥当年。秋麦的心狂跳起来。姥姥当然是不可能了,就连母亲也已经去世快二十年了,但那等待的坐姿却为什么那么相像呢?

那石上之人可是春海?可又不像,春海有一头乌黑的头发,几年前她上北京时还是一丝不染,而眼前大石头上的这个人却是满头飞雪!他抬起头来了,他站起来了,他笑了,满口洁白迷人的牙齿。仔细看,下牙怎么也有了豁缺?可不是她的高中生是谁!

你怎么变成了这样!秋麦抱住春海大放悲声。

秋麦给春海好好做了一顿手擀面,邻居说,自从她走了,春海就没有吃过一顿像样的饭。

看着春海狼吞虎咽,慢点吃,慢点吃,秋麦心疼地细声提醒。见春海忽然把头埋在老碗上半天不动,一绺白发在脑门上颤颤巍巍,秋麦慢慢捧起春海的头,却见春海也是泪光满面……

饭后,老两口相互给对方美美挠了个痒,春海的动作依然规整温和,他管这叫画水立方;秋麦的动作依然泼辣无序,她管这叫画鸟巢——这是十年前获知奥运会场馆名称后他们家的发明。有时候,正挠着,刚上初中的小儿子也会加入画鸟巢的行列,和秋麦在春海背上四爪齐上,全家笑声一片,其乐融融。

说到小儿子,秋麦和春海都一喜一沉,喜的是小儿媳妇已经怀孕七个月,沉的是一个月后秋麦又要赶赴重庆伺候月子,照看孩子,老两门又是绵绵的别期和无尽的牵挂!

于是,房屋里一时没了声音,屋外也早已归于宁静,就听到有夜风掠过草尖的细声,还有叨叨鸟的呜叫声,叨叨!叨叨……

© http://zw.dqmvi.com  泥灰岩段网    版权所有